|
Lonely Christmas
方晴一直很愛很愛聖誕節。 三年前的平安夜，她剛與傑分開了，一個人帶著破碎的心留在家中，許願下一年的聖誕有人相伴。 兩年前的平安夜，她帶著依然破碎的心，一個人留在家中，許願下一年的聖誕有人相伴。 去年的平安夜，她的傷口開始癒合了，但還是一個人留在家中，許願下一年的聖誕有人相伴。 到了今年……情況同上，唯一不同的是，方晴已踏入三十歲了。她嘆一口氣，怎麼時間過得那麼快。 她知道，自己已是人家口中的「中女」、「剩女」了。她已不再相信甚麼聖誕願望。願望對她來說，只會落空，不會實現。 她決定不再虧待自己，一個人，都可以享受聖誕氣氛吧。誰說聖誕節只為有情人而設？ 方晴輕輕化了個淡妝，灑上了最愛的香水，穿上了最溫暖的大衣，準備出門了。嗯，差點忘了照相機。 其實這個平安夜，方晴根本不想拍照。對孤獨的人來說，照相機就是最好的避難所。當你全神貫注看著觀景器的一刻，便彷彿跟四周抽離，你變成了一個瀟灑的旁觀者，而不是人群中被遺棄的一個。方晴苦笑，這樣複雜的心情，沒有人會明白，沒有人會懂她。 關上了大門，她戴上了耳機，緩緩步至灣仔碼頭，乘渡輪往尖沙咀。她預備了一首又一首「沒有情人的人根本不應在聖誕節聽到的歌」，陳奕迅的Lonely
Christmas、許志安的今年沒聖誕、Mariah
Carey的Miss
You Most (At Christmas Time)……一邊聽一邊享受著自憐的快感。這晚碼頭附近人潮如湧，大家都希望在船上欣賞璀璨燈飾。方晴好不容易擠上了船，居然找到一個靠邊的位置，是老天爺給她的一點眷顧吧。
是風太大吧，方晴的眼睛濕潤了。她揉揉眼睛，原來船已靠岸。她隨著人潮步出碼頭，也由得人潮把她推向前方，反正自己漫無目的。 她已忘了到過那裡，都是滿佈天使和聖誕樹和聖誕鹿和聖誕老人和Merry
Christmas的地方吧。到她終於定一定神的時候，發現自己站在一餐廳門前。 這餐廳外面是一大片草地，草地上種著兩排大樹，樹上綴滿了不停轉色的燈泡，一片火樹銀花。方晴心想，能夠跟喜歡的人在這裡共進晚餐，一定十分陶醉。只是，喜歡的人到那裡找。 「算了，不會有人願意陪我來的。」方晴心裡一陣刺痛。她咬一咬牙，決定一個人進去。 「小姐，有訂座嗎？」服務員笑容可掬。 「沒有啊，是滿座了吧。」方晴已打算離開。 「只餘下較窄的一張檯，你朋友可能會辛苦一點。」 「沒關係，我一個人。」方晴輕輕說。
「啊……」服務員訓練有素，只意外了一秒，立刻回復親切笑容，領方晴進去。 在這普天同慶的節日，迫自己在這情調浪漫的地方一個人晚餐，方晴根本在懲罰自己。她討厭自己的孤獨，討厭自己沒人疼愛，討厭連自己都討厭自己。打開餐牌，提不起興趣，胡亂點了個意粉。她下意識的低著頭，不想給人看見。 當以為這個平安夜已糟糕得不能再糟糕時，更糟糕的事卻在等著她。服務員遞上餐具，方晴抬頭說謝，冷不防跟鄰桌的人打個照面。 方晴當下全身汗毛直豎，呆呆的說不出話。這個在三年前為了別的女人而放棄了自己的人，她當然一眼便認出。還記得當年方晴身邊的好友都看不過眼，叫方晴把傑痛罵一頓，甚至給他一巴掌。但方晴沒有。她只是非常心痛，心痛自己沒法把深愛的人留住。而分手後，方晴再也沒有見過他。 如今這個人就在眼前了，還要在方晴最措手不及的時候。方晴真後悔數小時前出了門，原來，原來聖誕節真的只屬有情人﹗ 「你好嗎？」傑走了過來，跟方晴打了招呼。「嗯……這是Christy。」 就是Christy吧，當年自己就是輸給了Christy吧。方晴忍不住細細打量她。白晢肌膚，鵝蛋臉，圓圓的大眼睛，笑起來很甜很甜，令人如沐春風。方晴嘆了口氣，自己實在比不上。 方晴再定睛細看，看到Christy肚子微微隆起…… 方晴馬上向傑望去，只見傑尷尬的點點頭。 方晴這一下可真難受到了極點，原來這數年當自己年復一年斯人獨憔悴時，人家已攜手步入教堂，更將迎接小生命的來臨。方晴百感交集，一顆心猶如被緊緊揪住般，痛楚不堪，眼淚已在眼眶打轉。 「傻妹，怎麼你自己先進來了﹗」忽然一個陌生男子拿著又相機又腳架又鏡頭的逕自走過來。「都叫你等我架好腳架多拍幾張照，你就是沒耐性。」 方晴完全呆在當場，她睜大了眼張大了咀，完全不懂反應。那人見方晴身邊站著朋友，連忙說﹕「妳碰到朋友嗎？」說罷還跟傑和Christy大力握手。 「看我一大堆攝影器材，坐在這裡真太擠了，不如換個地方。平安夜我們要吃一頓好的﹗」他拉起方晴的手。「再見了，不好意思。」話還未說完便拉方晴離開了。 走出了餐廳，那人立刻鬆開了手。 「對不起啊，你一走進餐廳我便注意到你。想不到，平安夜竟有人跟我一樣，一個人來這裡晚餐。」那人頓了一頓，在等方晴回應，但方晴依然呆若木雞。「請不要介意，我把一切都看在眼裡，大概猜到是怎麼一回事，不由自主的走了過來……」 方晴淚水再也控制不住，汨汨而下，把那人嚇一大跳。「請……請你不要哭吧，是不是我做錯了。」說罷他慌張的找紙巾，找完褲袋再找相機袋，找完相機袋再找鏡頭袋，找來找去都找不到，弄得滿頭大汗。 方晴看到他緊張兮兮的模樣，忍不住破涕為笑﹕「不，謝謝你出手相助……可以再幫我一個忙嗎？」 「當然可以。」那人斬釘截鐵的說。 「陪我離開這裡吧，我怕他們看見原來我根本一個人。」 「那快走。」那人爽快的答應。 「你是記者嗎？怎麼平安夜要揹著這麼多器材跟人擠？」一陣沉默之後，方晴終於好奇的問。 「說出來你一定當我是怪人了。」他腳步停了下來。「其實這個晚上我根本不想拍照。」 「不要告訴我其實你約了買家在平安夜賣掉器材。」方晴一怔。 「誰會在平安夜交收，哈哈。」那人笑了。「只是，對孤獨的人來說，照相機觀景器就是最好的避難所。」
方晴一顆心噗通噗通的亂跳，這世上竟有人會懂她的心事。她下意識的望望天空，是老天爺給她的一點暗示嗎？
方晴還未知道他的名字。 方晴還不知道這個平安夜會如何完結。 但方晴已暗自決定，這晚要認真的、誠心的許願。 也許，願望不一定會落空。
|
